永不褪色的印记一百五十一铁栏里的油花
拉面店的白炽灯总带着股廉价的暖黄把墙上“百年老汤”的锦旗照得发灰。
我用筷子挑起一绺面条热气糊在眼镜片上模糊里看见碗底沉着几片薄切牛肉肥瘦相间的肌理在骨汤里轻轻晃悠像泡在水里的花瓣。
“加份牛肉?”老板是个络腮胡的中年男人围裙上沾着经年累月的油星手里的铜壶正往另一个碗里浇汤“今天新到的腱子肉嫩得很。
” 我摇摇头把眼镜摘下来擦了擦。
镜片上的雾水擦掉牛肉的纹路看得更清了——筋膜裹着红肉边缘带着点风干的褐色显然是精心处理过的。
可不知怎么这纹路让我想起老家牛栏里的老黄牛它脖子上的皮肤松弛下来时也是这样一道道褶皱被轭头磨出的茧子硬得像石头。
“这牛……”我没头没脑地问了句“是耕地的那种吗?” 老板愣了愣随即笑了露出颗金牙:“现在哪还有耕地的牛?都是养殖场里喂大的吃饲料长得快半年就能出栏。
”他用漏勺捞起块牛肉在案板上切得飞快“肉质还好不像老黄牛肉柴得嚼不动。
” 我没再接话低头喝了口汤。
骨汤的醇厚里混着点说不清的腥气或许是心理作用。
筷子夹起的牛肉片在嘴边悬了悬最终还是送进了嘴里。
牙齿咬下去的瞬间肌理间的油脂爆开带着浓郁的肉香可我却突然想起小时候在乡下见过邻居家的牛耕地的样子。
那是头枣红色的牛脊梁骨像座小山坡每走一步都要沉一下。
犁铧插进地里它脖子上的轭头勒出深深的红痕喘出的白气在冬天的风里凝成雾。
主人拿着鞭子跟在后面偶尔抽一下不是真打更像是催它快点走。
可牛好像听不懂似的还是慢悠悠地挪蹄子踩在泥里拔出时带着“咕叽”的响声。
收工的时候主人会牵着它去河边喝水。
牛把嘴伸进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尾巴甩来甩去赶走落在背上的苍蝇。
那时候我总觉得牛的眼睛里有种说不出的东西温顺里藏着点别的像藏在水底的石头看不透却沉甸甸的。
“面凉了。
”老板的声音把我拽回现实。
他正收拾着旁边的桌子看我的眼神带着点奇怪“不合胃口?” “没有挺好的。
”我赶紧扒拉了几口把剩下的牛肉片全塞进嘴里。
肉香还在舌尖可心里却像塞了团湿棉花闷闷的。
付账的时候看见柜台后面挂着块暗红色的肉用铁钩吊着应该是刚宰好的牛腿。
肉皮上还沾着点血丝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走出拉面店时晚风带着点凉意。
街对面有家火锅店玻璃窗上贴着“现切鲜牛肉”的海报画着一头笑盈盈的牛举着刀叉旁边写着“美味不等待”。
我盯着那海报看了会儿突然觉得那牛的眼睛跟老家那头老黄牛有点像。
醒来时天还没亮透。
窗外的路灯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道细长的光像根晾衣绳。
我动了动胳膊却觉得不对劲——胳膊沉得像灌了铅而且……好像变短了? 伸手去摸脸摸到的不是皮肤是粗糙的毛。
硬邦邦的带着点扎手的质感像冬天没焐热的毛毯。
我心里一紧猛地坐起来却差点从床上滚下去。
低头一看吓得魂都飞了——我身上长满了黄毛不是细细的汗毛是粗硬的、一绺一绺的牛毛在光线下泛着土黄色的光。
更可怕的是我的手和脚。
原本的手变成了蹄子分着两瓣指甲厚得像贝壳沾着点黑黢黢的东西像是泥。
脚也一样踩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闷响比平时的脚步声沉了不知多少倍。
“这是……梦?”我张了张嘴想喊出声可喉咙里只发出“哞——”的一声悠长又沉闷像老家的牛在叫。
这声音吓了我一跳也彻底打碎了“做梦”的念头。
我跌跌撞撞地跑到镜子前镜子里的东西让我差点瘫在地上。
那是头牛土黄色的体型不算大应该是头小牛。
眼睛很大湿漉漉的带着点惊恐正瞪着镜子里的自己。
额头上没有角只有软软的绒毛耳朵尖尖的正微微扇动着。
这头牛……是我? 我怎么会变成牛?是因为昨天吃了牛肉?还是因为我总觉得牛可怜老天爷跟我开了个玩笑?无数个念头在脑子里乱撞像被赶进圈的羊群乱糟糟的。
我用蹄子去扒拉镜子想把那牛头扒掉可镜子冰凉坚硬蹄子撞上去发出“砰砰”的响声疼得我直哆嗦。
“哞……”我又喊了一声这次带着哭腔。
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显得格外凄凉。
我看着自己的蹄子忽然想起昨天拉面里的牛肉想起那块吊在柜台后的牛腿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却吐不出任何东西只有酸涩的液体涌上喉咙。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是房东她每天早上都会来收垃圾。
“小周?醒了吗?门口的垃圾该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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