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浦江的潮声第121章 熏不黑的忠魂
宁波路的“四明会馆”檀木香混着烛油的气息漫过雕花门槛檐角的铜铃被风撞得叮当响像在念着祖辈的名字。
可今儿这香气却被火药味冲了——穿短打的汉子正把神龛往地上掀紫檀木的供桌裂成两半供品撒了满地光绪年间的青瓷香炉摔在青石板上碎瓷混着香灰像堆被砸烂的忠魂。
杜月笙站在对面的钱庄门廊下手里捏着块褪色的绸帕是会馆理事陈先生的母亲绣的上面“同乡互助”四个字磨得发淡却还能看出针脚里的暖。
他看着陈先生被按在“先贤祠”的牌位前额头被枪托砸得淌血血珠滴在“抗英志士”的木牌上把“英”字的最后一笔染成了黑。
“带头的是‘花项虎’”阿笙往冻僵的手心里搓着碎冰“原是会馆的账房当年卷走同乡捐的赈灾款去娶小老婆被陈先生打断了胳膊赶回老家。
现在靠着汪伪政府的民政厅厅长带着人回来抢会馆说要改成‘皇协军俱乐部’把同乡会的产业全充公还说‘什么同乡情谊不如皇军的枪杆子硬’。
” 花项虎的断臂用根铁皮固定着正用脚踩着陈先生的水烟袋烟袋锅里的烟丝混着血沫被碾成泥。
“陈老头别给脸不要脸”他用匕首挑着会馆的会旗往火盆里送“厅长说了明儿再不交地契就把你这堆牌位全烧了你那宝贝孙子正好送去给皇军喂马!” 他身后的伪军们哄笑起来有人把同乡寄存的棺木撬开说“看看里面有没有金条”有人用刺刀挑着香烛往泥里踩最缺德的是个豁嘴副官竟把陈先生孙子阿福的长命锁挂在狗脖子上锁上的“永康”二字被狗舔得发亮引得伪军们一阵狂笑。
阿福躲在戏台的幕布后怀里抱着个铁皮盒里面是他爹的军功章——他爹原是十九路军的士兵四行仓库保卫战时牺牲了临终前托人把勋章送回会馆说“埋在同乡们看得见的地方”。
现在爷爷被打会馆被砸他攥着勋章的指节发白棱角硌进掌心渗出血珠也没松手。
“花项虎最想要会馆地窖里的‘同乡名册’”阿笙往会馆后院瞥了眼“上面记着三千多个在沪宁波人的住址和产业他想献给日本人换个‘同乡维持会长’的头衔还说要按名册敲诈勒索谁不交钱就扣个‘通共’的罪名。
” 会馆的“忠义千秋”匾额被花项虎的人劈了“义”字的点画掉在地上像颗被踩碎的心。
有个白发老妪来祭拜战死的儿子被花项虎的人拦在门口说“现在只许皇军进”老妪气得发抖说“你们这是要刨祖宗的坟”却被豁嘴副官一棍打在膝盖上疼得跪在地上怀里的纸钱撒了一地被风卷着贴在伪军的皮靴上。
杜月笙的绸帕在指间捻得发皱丝线里的檀香混着血腥气钻进鼻孔。
他记得十年前自己在上海滩被人追杀是陈先生把他藏在会馆的戏台底下说“同乡的门永远为正经人开”;记得上个月有个宁波渔民被日本人扣了船是陈先生带着同乡凑钱赎回来说“会馆是船同乡是水水不能让船翻了”。
“花项虎以为有厅长撑腰就能把乡情当草纸?”杜月笙把绸帕往腰间一塞“他忘了会馆的香能熏走秽气熏不黑忠魂只要牌位还在再狠的恶徒也掀不动这根基。
” 他抬脚走进会馆青布长衫扫过满地的碎木。
花项虎的人举着枪拦他被阿笙亮出的帖子镇住——那是民政厅厅长亲笔写的“同乡契”见帖如见厅长伪军们的枪顿时垂了下来。
“你要的俱乐部我替皇军找个空院子。
”杜月笙走到花项虎面前指尖点了点他断臂上的铁皮“但这会馆的规矩还得按陈先生的来。
” 花项虎往地上啐了口带血的唾沫唾沫落在牌位上混着香灰成了黑泥:“杜先生是来给这老东西当说客?我告诉你厅长是我干爹你动我试试?昨天我刚把通风报信的同乡绑在电线杆上活活饿死!” “厅长昨晚在我那儿搓麻将”杜月笙淡淡道“说你把他要的古董花瓶换成了瓦罐还私吞了同乡捐的军费让我问问你什么时候把花瓶交出来。
”他从怀里掏出个破瓦罐往花项虎面前一扔“这就是你给厅长的‘贡品’装水都漏吧?” 瓦罐底还沾着片古董的碎瓷花项虎的脸瞬间白了抓瓦罐的手抖得像风中的残烛——他知道厅长最恨办事不地道这事要是捅穿非被打断另一条胳膊不可。
“你……你想怎么样?”他的声音发紧铁皮断臂在衣服里磨出刺耳的响。
“放了陈先生”杜月笙弯腰扶起陈先生用袖口擦他额头的血“把名册还回来再把阿福的长命锁从狗脖子上摘下来。
至于这会馆”他看了眼阿福藏身的幕布“该拜谁的牌位该帮谁的忙还得听理事的。
” 花项虎咬着牙腮帮子鼓得像塞了两坨铁。
他身后的豁嘴副官还想开枪被花项虎一脚踹开——他知道杜月笙敢拿出瓦罐手里肯定攥着能让他万劫不复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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