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第河山第293章 镇河铁牛
寅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响陈砚秋的靴底已陷进汴河堤岸的淤泥里。
昨夜暴雨冲刷过的河床裸露在外散发出混杂着鱼腥与铁锈的浊气。
薛冰蟾的银刀挑开一丛芦苇刀尖所指处半截生满绿锈的牛角正从泥浆中斜刺而出——正是传说中镇守汴口的铁牛左角。
景佑三年铸重四千斤。
薛冰蟾用刀背敲击牛角发出的却是空洞的回响。
她突然发力撬开角根处的泥块露出下面蜂窝状的铸铁结构。
每个孔洞里都塞着蜡丸表面用朱砂写着天干地支的组合。
陈砚秋的右眼在晨雾中隐隐作痛。
当他俯身时铁牛眼窝里积存的雨水突然映出七点星芒——排列方式与司天监铜灯完全相同。
更诡异的是随着日头渐升这些星芒竟在水中缓缓移动最终组成《河防通议》中记载的文祸闸方位图。
巳时动土。
薛冰蟾的银刀突然插进铁牛鼻孔。
刀身携带的磁砂从牛鼻环穿孔中涌出像活物般钻入铸体缝隙。
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铁牛腹部裂开一道三尺长的缝隙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羊皮卷——最外层的卷轴已经霉变但依稀可见景佑四年科场录的字样。
陈砚秋刚触及卷轴铁牛突然发出低沉的嗡鸣。
整具铸像在河滩上震颤锈屑簌簌落下露出腹部镌刻的密文。
这些文字并非雕刻而成倒像是无数细小的金属颗粒自行排列而成随着光线角度变换时而呈现为河工术语时而变成科场案卷的判词。
退后! 薛冰蟾猛地拽开陈砚秋。
铁牛腹部的裂缝突然喷出靛蓝色液体在空中凝成黄河改道图。
液体接触晨光的瞬间羊皮卷上的霉斑突然活物般蠕动组成历代状元的名录。
更骇人的是每个名字下方都渗出细小的血珠沿着虚拟的河道流淌最终在澶州位置汇成血洼。
陈砚秋的袖中滑出墨池取得的青铜匣子。
当匣中黄土接触铁牛喷出的液体时那些金属颗粒突然飞向半空在两人面前拼出完整的浑天仪模型。
仪器的枢轴处嵌着片虹膜正随着日头升高而逐渐变成与陈砚秋右眼相同的颜色。
午时三刻。
薛冰蟾盯着浑天仪投射在地上的影子当年你父亲就是在这个时辰剖腹的。
铁牛腹中的羊皮卷突然自动展开。
陈年墨迹在阳光下变成暗红色显露出被刻意掩盖的记载:景佑四年三月初七汴口铁牛夜鸣翌日澶州决口恰值科场放榜。
卷尾附着列奇怪的数字陈砚秋认出这是礼部存档的密记格式——每组数字代表一位考官的八字。
薛冰蟾的银刀突然指向铁牛眼睛。
那对用琉璃镶嵌的牛眼正在融化液态的琉璃顺着铸像纹路流淌在腹部勾勒出星图轮廓。
当第一滴琉璃触及最里层的羊皮卷时卷轴突然自燃火焰却不是常见的橙红色而是与司天监铜灯相同的靛蓝。
牛眼是状元骨烧的。
薛冰蟾用刀尖接住一滴琉璃液体在刀身上凝固成卦象形状每六十年换一次这次用的崇宁二年状元指骨。
火焰中浮现出韩似道的虚影。
他正站在紫宸殿地窖将某块虹膜薄片贴入青铜鼎耳。
陈砚秋臂上的浑天仪纹路突然灼痛他看见火焰里的韩似道转过头嘴唇开合间吐出无声的词汇——看口型正是榜眼血三字。
铁牛腹部的裂缝突然扩大。
伴随着铸铁崩裂的巨响数十枚铜钱从内腔倾泻而出每枚钱孔都穿着冰蚕丝丝线上打着复杂的绳结。
薛冰蟾挑起一根丝线发现每个绳结里都裹着片指甲盖大小的胃囊膜膜上用血记录着某次河决与科案的关联。
陈砚秋拾起一枚铜钱。
钱文元丰通宝四字被人为磨平反而阴刻着微型的黄河闸门图。
当他将钱币对准日光时地面上投射出的阴影竟是秋字号舍的平面图而天枢位置赫然标着个血点。
河面突然无风起浪。
浑浊的河水拍击岸石浪花中夹杂着大量纸屑——都是被撕碎的科场试卷。
薛冰蟾的银刀凌空一划磁砂吸附住几张残页拼出半篇策论。
陈砚秋瞳孔骤缩这分明是他父亲当年的笔迹纸角却印着崇宁五年的礼部关防。
未时了。
仿佛回应她的低语铁牛彻底崩解成满地碎块。
每块铸铁内部都是蜂窝状结构孔洞里塞满蜡封的虹膜薄片。
薛冰蟾用刀尖挑破一枚蜡丸薄片接触空气的瞬间整片河滩突然浮现出虚幻的星图——与墨池底部所见如出一辙只是天璇位多了道血痕。
陈砚秋突然跪地呕吐。
他吐出的不是食物残渣而是大团靛蓝色丝絮状物质。
这些活物般的丝絮自动编织成微型河网在淤泥表面勾勒出汴京七十二道水门的分布图。
而陈桥门位置正漂浮着他刚吐出的半片未消化胃囊膜。
薛冰蟾的银刀突然变红。
她将炽热的刀刃插入河网中心所有丝絮瞬间燃烧火焰组成《礼部韵略》的入声字表。
更可怕的是每个燃烧的字形里都浮现出人脸——全是历代因科案投河的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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